Tuesday, October 26, 2010

一路走來

來了香港這麼多年,委實難說有學到什麼東西,除了一直不斷被打擊的信心以外。如此說似乎不太清楚,也有點指責的味道。倒不如說,實在的看清了自己。

我的人,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常常會哄自己。哄久了,就成了習慣;習慣了,就不再看清事實。內心的這一種以謊言架構起來的世界,一開始說說騙話還說會臉紅,日子久了却是麻木了。人活在這種世界里,什麽都不是真的。什麼東西都會拿出來說一輪,批評一下,儘量地給自己面子上糊,希望自己不再看清在發生的一切。久而久之,就真的看不清了。

在看不清的世界里,這個世界自己確實陷了非常的深。深得可怕。深得摸不著底。

當然偶爾會回過神來。這些時候都標上了異常痛苦這個字樣。對自己安慰說,現實是殘酷的。看到了自己的無能;發現自己撒謊說自己多厲害過頭了;沒做過的事情都說做了;沒體驗過的胡捏了一大堆故事填補;想過的居然變成做過了;想要追求的,沒了志氣,卻一直對自己說不要放棄,其實自己根本不想再追求那一個了,卻害怕外界覺得自己懦弱,所以死撐。

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荒謬,如此愧對自己都不如的境界?

沉迷網上世界,不想讀書,自嘲的時候以為自己看開了,其實還不是在表演,如果沒了觀眾還會自嘲,那才是發自內心的自嘲吧。

什麼時候看東西都模糊了。周圍的事物都那麼的一成不變,醒來第一眼想看到的不是桌子上,地上,或是櫃子上的,而是網上所變化的。似乎網上的世界一直在變化,自己周圍的都不在變。什麼時候突然發現原來遺忘了多年前自己擺在某一個角落的東西。連回憶都模糊了。什麽都那麼的不實在,實在的是自己頹廢的時候。

什麼時候覺得周圍和自己一起混的朋友都那麼虛假。大家都在做戲,做一場不斷騙自己的同時也騙周圍的人的戲;潛意識的知道對方誇張或嬌柔做作,遂而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加入這個無止無盡的謊言。什麼時候這些謊言讓自己的臉笑得酸了,也不覺得自己在捏造表情。什麼時候,騙自己太久了,忘了這是一個騙局的時候,覺得自己有點有心無力,什麽都做不下去的感覺。

什麼時候酒精開始是真理,醉醺醺的時候自己不會掩飾,得到了那一瞬間的暢快而沉迷。什麼時候,一段時間過去了以後,有一些些失落卻無助的孤單。

試過有人在面前走過,雖然認識,卻不想打招呼。不想打招呼算了,心裡面居然還有一些理由,去解釋自己爲什麽不打招呼。簡單的事情,被理由污染了。

一切的一切,令到自己的腦部十分嘈雜。就像每時每刻都有電臺在播放的狀態。

幻滅的夢想;時時都達不到的目標;想掩飾卻找不到理由時的尷尬;感覺自己周圍像一片死泥,一個冬天過了另一個來的時候居然如此相像,同樣的都令自己不滿意。

什麼時候,什麼東西都會有怨言。

什麼時候,什麼東西都有爲什麽,什麼東西都有理由。

什麼時候,有些原則變得無法挑戰,脾氣變得如此暴躁不安。

什麼時候變得不想起身,不想幹活,不想吃飯,不想睡覺,不想走路,不想洗澡。

什麼時候變得需要那麼大,那麼多的動力去把這一切堆積起來的架構世界推動,需要什麽不斷的努力啊,永不放棄啊,死拼到底啊。

什麼時候自己的世界越變越狹窄;什麼時候要學一樣事情變成了那麼困難。


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

自己拼命地在想脫離這個惡性的循環。有時候有一種感覺,好像什麼東西在哪裡會隨時把這一點點認知自己狀態的能力都吞噬。

這種拼命,在我讀研第一年中段期開始。此時,亦是自己在香港的第四年。這個時候,在那種世界生活的自己,理所當然的,迎接了再次來臨的地獄。當然,就是感情。

可是這段感情,說實在的,不是愛情,而是一種佔有欲,一種霸佔欲,一場男人經常叫做戰場的東西。這段時期,所幸自己擁有一班非比尋常的好朋友。他們沒有叫我放下離開。他們叫我完全擁抱黑暗,完全體驗黑暗。

所以我義無反顧。我沉淪,我情緒澎拜,我失落異常,我喪心狂亂。

這種極端的世界,從一個旁人的角度看來,一定無法維持多久。那個時候的自己,感覺好像過了好幾年。三個月,確實像是過了三年。

可是,過了就過了。沒有海闊天空,迎來的不是什麽光芒,而是一種奇怪的境界。好像開始可以看到了什麽。

也因為如此看真了自己現在的女友,相較的看真了。好像從一個frame進入了另一個frame,雖然周圍的世界是一樣的,可是好像又有什麽不一樣。


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

這個時候,毅然決定要學合氣道。哪裡來的一股衝動,不知道。可是好像比較隨心所欲了,所以就做了。開始瞭解,很多東西都不需要理由。

合氣道帶來的是另一種境界。

合氣道講的不是擊敗對方,而是與對方交流。這是一種十分難以理解的事情。對方帶有攻擊性的意圖,我卻爲什麽要和他交流,而非打倒他?這種交流,講的不是動作,而是一種心情。

一開始學的時候,很緊張。連在一開始深呼吸的warm-up都似乎看不清老師在做些什麽。換言之,自己的世界還是與現實有差異的。這個差異還存在。

自己不太敢看大家。不太敢動手。不太敢問。不太敢與人交流。還有很多虛假的笑容,掩飾自己的不安。

可是逐漸的,許多事情開始變化了,在許多許多堂合氣道課后。

那種感覺和你上第一堂大學的課一樣。你永遠不會放鬆。可是過了一陣之後,你開始熟悉了周圍與人物,什麼時候開始比較敢向這裡那裡望望。就是這種狀態。可是,再過一段時間后,通常這種狀態就會消失,進入我之前所說的惡性循環里。所以又必須尋找新的世界,新的空間,找回類似的這種感覺。

奇怪的是,合氣道課里,這種感覺卻持之以恆。

主要原因在哪裡,我不清楚。可是總有越看越覺得許多東西還是不一樣的那種感覺吧。同一個技巧,在不同的時候,和不同的partner練,兩個人不同的心情下,都以層出不窮的形式出現。類似同樣的動作,卻實實在在的讓你知道它是不同的。分明是同一個人,可是你卻實實在在感覺到他此時此刻與之前不同。

開始有了一種視野,原來,沒有東西是一成不變的啊!一切東西包掛人與物,在每天每時每刻每秒,因為你的存在與他們/它們交流,所以都相對的在什麽微妙或巨大的層面上變化。

發現了今天早上桌子上多了一小片塵埃,哪裡飛來的。今天早上的桌子和睡覺前那一刻的桌子,有了分別。不止桌子。開始的,慢慢、慢慢擴大。

然後自己有幸去了瑞士參加學術研討會。這段期間我也到了瑞士的合氣道道場練武居住。在臨走前的星期五早晨有一個打坐,因為住在道場,所以也參與了。

打坐長達45分鐘(還是一個小時,我忘了)。可是途中師父趁大家在晃悠神遊的時候敲了一下小鍾。在這一刹那,我看到了。

我受了巨大的驚嚇,突然間在想的一些有的沒得都不見了。潛意識里也一片明朗。眼前突然開闊,世界光了起來。耳朵也異常聰明,遠方的小聲音也可以捕捉。這一個瞬間維持了多久,我忘了。可是,我實實在在的看到了什麽叫得道。一切自己架構的世界瞬間仿佛都透明了。一切周圍的現實,都那麼的清晰,那麼的自然。那種與一切一體的境界,就那麼的簡單。

過後自己嘈雜的世界又回來了。可是自己卻可以時不時短暫的進入這個境界。尤其是在合氣道的練習中,更發現了這種奧妙。

原來,在這種境界里,是沒有任何東西的。道家,還有武士們叫它‘無’。在這種境界里,每一個對方的動作都看得清清楚楚。沒有什麽分析,沒有什麽害怕。來了,就自然地閃,然後上前持續地與對方交流,直到對方自然的倒下。

這種精神上達到了無之後的合氣道,是那麼的自然得體。原來合氣就是如此。不只是我的氣與對方的氣合在一處,而是自己的氣與所有的氣合在一處,這包掛周圍的空氣,人物,地板與一切一切。

這條路,只有體驗才是一切。我走過的道路是我的,你的道路也自然是你的。只是,我內心實在感謝合氣道。有機會想讓更多的人可以接觸它,從而得到一些什麽。那是什麽,那也只有體驗的人自己知道。

道可道,非常道;名可名,非常名。

No comments: